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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潔:漫長的路  天放晴了。  當雨水不停地沖刷著大地的時候,街道似乎還不顯得這么骯臟。可是只要雨一停,路上的積水,立刻就會變成黑灰色的泥湯。撲嘰、撲嘰,在人們紛沓的腳掌下飛濺開來。  瞧,濺了他一腳泥點子。  真懶得洗衣服、懶得做飯。懶得去吃······要是一個人總也用不著吃飯該多好!但這便是生命得以維持所必須的循環:買來做,做了吃。吃了消化。然后變成糞便。糞便拿去種菜、種糧,然后又是買來做····這要耗掉一個人一生的幾分之幾?  要緊的是,他的心情已經變好。這又是一個傍晚,應允著另一個新的希望。  為什么昨天傍晚沒有在公共汽車上看見那一張動人的臉呢?好象失去了一張珍愛的畫。那么,今天能不能在汽車上碰到她?那個年紀已經不輕,臉子也不俏麗的陌生女人。“誰說陌生,一年多了。幾乎天天在這趟公共汽車上和她碰面。”  那真是一張耐人尋味的臉,它沉思,它微笑,它憂傷·····永遠活躍著生命。好象一本情節曲折,形象鮮明,意境優美的書,讓人愛不釋手。“如果她睡著了,還會不會這樣地迷人?”  神采,常會使平庸的相貌變得美麗和動人。這是一種只有藝術大師才能捕捉到的美。流動的美,生命的美。  他不是大師,他甚至不能有一頂名正言順的畫家的帽子。  見鬼!難道知識因為他的才氣不足?努力不夠?  他本來應該而且可以成為一個很有才氣的畫家。他得天獨厚地具有一般人所不容易具有的眼睛的記憶。  可誰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除了藝術大師,他可以不可以對這張臉入迷?  憑著眼睛的記憶,他已經畫了無數張她的素描。她,這陌生而又親切的女人,在他那斗室的墻壁上,帶著各種神態,從各個不同的角度望著他,觀察著他。  也許不應該躲閃老黃的老婆。老黃已經不在人世了。除了他,還有誰知道,并且記得老黃的構思過的那些不等它天才地降生便窒息在胚胎里的每一張繪畫的草圖呢?  “那些心血,那些夢想全部都失敗了,破碎了--許許多多人的。如果不是這樣,也許會有很多的列維丹。我才不相信,中國人就那么笨蛋!”  從人的血管流出來的血卻喂飽了蒼蠅。  那個天才的畫匠,那個只關心利祿的市儈,竟然因為那幅畫而贏得了國內外美術界的贊譽。  匠人絕不是藝術家。但天才的匠人加上天才的藝術家的構思卻可以創造奇跡。  應該幫助老黃的老婆。不過,這一切又有誰能說得清呢?就算由他出來作證,也許反而壞了事情。那些話明明是可信的。而對方卻是一個有著顯赫地位的人。那人真幸運。  對大說數人成為一場災難的文化大革命,卻成了魔鬼,盜賊,投機家,奸詐之徒在一千年之內也沒有得到過的展露頭角的機會。  靠什麼起家的都有,靠什麼得道升天的全有。大約除了情感,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盜竊、不可以掠奪的,只要心黑手辣。  這場官司明擺是打不贏的。也許他還是有點怕。怕他連他的斗室那個小小的角落一不能留住。  “沒有人能夠把這種骯臟的事情在畫面上表現出來?不,畫面只能表現情緒和意境。除非連環畫。”  “你不要從墻上那么惱怒地瞧著我,難道你就沒有做過一件違心的事情?做過的,你不是超人,你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況且物理學已經證明,沒有真空。你其實和我是一樣的,好了,我的神父,我懺悔過了。”  “你也要求調動工作?你會干什麼!你又能干點什麼!誰要你呀!你也不想想。嘖、嘖、嘖!人家老申有的是人要,只是我還舍不得讓他走呢!”  處長的臉上顯出凡是花了冤枉錢,只好認倒霉的人的神氣。不過口氣是平穩的,甚至是笑嘻嘻的。處長分明沒有把他的要求,當成一個人的正常的要求,而是把這碼事兒當成<<山海經>>里的一個荒誕的故事。在那些故事里,烏龜可以講話,禽獸可以變成人。皇帝的女兒也可以嫁給水下的龍王·····凡是聽了或是讀了那些故事的人,臉上便會顯出處長這幅嘻笑的面容。  他是學繪畫的,搞不清楚為什么會弄到物資站來工作。的確,他會干什么?又能干什么!除了要出黑板報,或是逢年過節要在機關門口裝飾“元旦”、“國慶”、“春節”幾個美術字的時候,人們才會想到他這個美術學院的畢業生。可那機會那么少,又那么地短暫,沒等人們留下什麼印象就被忘記了。  當然,那是奚落,是耍弄、甚至是侮辱。不過他是男人,他不能在別人面前舔自己的傷口。他抬起頭,她從墻上,溫婉地,同情地看著他。他的心顫抖了。五十來歲的男人是不會流淚的,流淚是女人的事情。  “謝謝你,我的天使!”  這陌生的女人,為什么比所有的親朋都更了解他,體貼他呢!好象他們只是做為一個細胞存在的時候,就已經互相認識了。  真的,她好象是他的懺悔神父,又是庇護他的天使。沒有什么他不可以或是不好意思給她知道的!而且她絕不會笑話他,也不會把他的痛苦當作茶余飯后與別人閑談的資料。  一年多來,欣賞她、揣摩她、描摹她。無聲地用心和她交談,已經成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件事。  可是,昨天傍晚,他沒有在這趟汽車上看見她,他的心情變得那么壞,整整一個晚上顯得那麼暗淡,他覺得世界是那么的大,大得無法使他了解,而他又是那么渺小,小得這個世界注意不到他。他是多么寂寞啊!  上床睡覺的時候,他拿著脫下來的襪子,望著腳后跟上的窟隆,呆呆地出了好半天的神,然后,他忽然發現她的每一張素描,都是那么地不能傳神。他越看越別扭,火了起來,光著腳板跳下床,把那些素描從墻上扯下來。一張也不剩,撕的粉碎,弄得滿地的紙屑碎片。  早上,他不得不偷偷地燒掉那些紙片。偷偷地,不然,同單元的那個革命而饒舌的娘們兒就會怪模怪樣地盯著他:“這么多女人的畫像!”  幸好沒有一張是裸體的。不然,他準會被當成流氓分子告發到居委會,街道派出所以及機關里去。然后不論他干什么,不論他走到哪兒,都會有人盯著他,用那匡謬的偏見來理解他的一切正常的行為。  應該買一雙襪子。  裝在床下那個紙簍里的那些襪子,早已輪回地湊和又湊和了好幾遍。現在,就連粘橡皮膏也不解決問題了。每只襪子都露出了腳后跟。從干校回來以后,腳后跟變得想把銼,任什么襪子都能很快地銼出一個大窟隆。  再沒有比床底下的紙簍里,塞滿了露腳后跟的襪子這件事,更能說明單身男人的凄苦了。當然,他可以娶一個給他補襪子的女人!  “什么話,竟然淪落到了這種地步,我變成了什么?”  而她,現在在哪里呢?那個他曾經把她比作一個夢,一支夜曲,一泓湖水的姑娘。  “我不知道我會不會當妻子。我不會燒飯,也不會補襪子。”  “不,只要坐在那里,讓我永遠看著你,描摹你就足夠了,我寧愿穿露腳后跟的襪子!”--一片天真的夢話。  “人家不要笑話我是懶婆娘嗎?”  “我不會給人家知道就是了!”  沒有、沒有能夠永遠看著她,甚至也沒有來得及給她畫一張肖像畫。這全得怪那次畢業實習,他為什么心血來潮地畫了一張兩個少男少女的裸體的背影?為了這兩個天真無邪的背影,他莫名其妙地當了右派,野蠻無知到了什么地步!一個學美術的人,畫了張裸體的背影,竟惹來者場災禍。  他穿慣了露腳后跟的襪子,可要是他因為有一個被嬌慣縱壞的,不會補襪子的妻子而穿露腳后跟的襪子,那滋味兒該又是怎樣的不同啊!不過他已經不做那樣的夢了。根據馬克思“用進廢退”的學說,他的愛的欲望早已退化了。他已經懂得把生活里的對應關心搞得越簡單就越是少添麻煩。如果當成還不能從那創傷里恢復過來呢!  他使勁兒地用手抹了一下憔悴的臉,好象臉上粘滿了看不見的蛛網,走進了那家日夜營業的百貨商店。  賣襪子的姑娘正在和別人聊天。大概她們剛剛看過電影<<甲午風云>>。  “李鴻章是什么人?”象小說家經常描寫的那樣,賣襪子的姑娘有一副銀鈴般的嗓子。  “李鴻章是一個大漢奸。”  “難怪他一出場就開炮。”  “同志,我買襪子!”  沒人搭理。比起李鴻章,他顯然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角色。  “喲,那可是禮炮!”  “還給漢奸放禮炮?”  他提高了聲音,再次說道:“我買襪子!”  她愛理不理地走了過來,斜著身子,胳膊肘往玻璃柜台上一靠,短短的一睹,迅速地打量了他那寒傖而落拓的全身。然后翻著眼睛問他:“要哪一種?”  活象一個有著一百個求婚人的驕傲的公主,的確,她有一張象公主一樣美麗的臉,線條清晰,每一個器官的比例都很協調,不過他很想對她說,他已經四十五歲了,并且不想向她求婚,她完全可要暫時地卸下臉上的那副面罩。那么一來她準會照直地向他臉上唾一口。  同樣是女人,怎么會有這樣的不同?  “深藍色的!”  柜台后面有人叫了:“小王,你的電話!”  “啪”,扔過來一雙:紅色的。  他苦笑了。  要不要等她接完電話,換成藍色的?  已經六點二十五分。再等就會錯過那趟汽車了。“算了,再湊和一天。”  她在那兒。夾著一把淺藍色的塑料傘。淺黃色的襯衣外面,是一件銀灰色的外衣。外衣的袖口已經磨損了。不知是因為經濟不大寬裕,還是象他一樣,早已對這些身外之物失去了興趣。網兜里裝著幾條帶魚,還有蔬菜。另一個人造革的提包里裝滿了大大小小的紙包。最上面的是五個扎在一起印有某某中藥店字樣的紙包。有人病了,不知是她的丈夫,還是她的孩子。她一定累壞了,一臉的倦容和煩惱,微微地拱著身子,靠在汽車站的鐵欄桿上。那樣地柔弱,那樣地需要人的幫助,卻又那樣地不想向誰請求些什么。  汽車來了。永遠是那么不顧死活的擁擠。她一定會急著回家。他沖到她的身邊,盡力排開擁擠的人群,讓她能擠上汽車。“注意,不要被她發覺。”  有誰的傘柄狠狠地戳了他的肋條骨。用不著回頭,一定是一把不銹鋼的尼龍傘的傘柄,因為非常疼。他沒有足夠的脂肪層來緩沖這個力的作用。  坐在她們跟前的乘客下車了。位子空了起來,她向他抬起眼睛,他在她的眼睛里讀到這樣的話:“您坐嗎?”  他用眼睛回答:“不,我不坐,您請坐。”  她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側過身去,重重地跌在座位上。傘,從她的腋下掉了下來。他忙為她檢起。他知道,她一定會對他說一聲謝謝。他害怕了連心也縮緊了。生怕他會聽到一個想買襪子的姑娘一樣的銀鈴般的嗓音。那樣,他在想象中已經習慣了的形象就會被那銀鈴般的聲音砸得粉碎。他有會想一起那么寂寞,那么孤獨,沒有一個可以用心交談的朋友。  他聽見一句低沉的,甚至是略帶嘶啞的話:“謝謝!”  他感激地望了望她。有好一陣不能從那莫名其妙的快樂里清醒過來。有什么聲音在他的心里響著,是了,是那句話:“不,該是我謝謝你,你沒有讓我失望!”  她瞥了他一眼。那是一雙除了她自己的世界,什么也看不見的眼睛。當然也沒有看見他。  用不著,他并不想認識她,也并不想在她。他只是想畫這張動人的臉,并且把她的畫像掛滿他的墻壁。  假如這會兒對她說:“我是不是可以為您畫張像?”他立刻便會失去每天揣摩她,看見她的可能。就是她不喊警察,她丈夫也會揍他一頓耳光。人和人就是這樣的隔膜。本來是挺自然的、挺簡單的事全變得那么復雜。  幾乎所有的收藏家都會喜歡向人們炫耀自己的收藏,巴不得人人都象他自己一樣喜歡他那個寶貝。高興的時候,也還會轉送給自己的朋友。可絕對沒有哪一個人愿意自己的老婆被人欣賞。  既然人是自然界里最杰出的藝術品,到什么時候男人才不把女人,或是女人才不把男人僅僅是當做求偶的對象,而是做為一件藝術品老欣賞呢?  也不知道是哪一個猥瑣的人想出來的污瑣的道理,認準了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或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發生興趣便是想要愛他,占有他。不過人類早晚有一天會擺脫一切虛偽的桎梏,洗掉千百年來積留在自己身上的污瑣,恢復生命開始創造的時候,那種純樸的、自然的面貌。但是通向那個境界的路該有多么遠,又有多么長啊!  她怎么說的?“'謝謝!'是不是這個樣子?”他試著在心里重復摹仿她的語氣,語調。從那聲音他好象又更多地捕捉到了一些感覺。他神經質地搓著自己的手指頭,準備吃過晚飯,重新為她畫一張素描。  同單元的女人在房間里尖聲地叫了起來:“什么東西糊了?這么臭!”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物理學上管這種聲音叫做噪音,即物體的頻率不規則地振動發出的聲音。  她穿著一件背心,一條大花褲衩,趿著鞋子跑進廚房。  這才真叫放肆。美術家不可以做裸體繪畫,但卻沒有一個人認為這種只適合在睡床上向自己丈夫展出的時裝,拿到另一個陌生的男人面前展出是有傷風化的。  怪不怪?事情就是這么顛倒著的。  她砰砰邦邦地打開廚房的窗子,朝他瞪著眼睛、豎著眉毛。他才意識到,炒鍋里的肉末糊了。  她陰陽怪氣兒地(www.lz13.cn)笑著說:“凈想什么了,菜都燒糊了。”憑那笑容,他知道她一定認準了他在想老婆,不然她還能想出來別的什么原因。  這肉末當然是不能吃了。他端起炒鍋,放在水龍頭下沖洗。她一把擰上水龍頭:“別往水池里倒,回頭堵了下水道。”  有那么嚴重嗎?一點點糊得連渣子都沒有了的肉末。誰也別想在她的眼皮下,憑自己的意思干點自己想干的事。  沒關系,吃一頓醬油面條吧。他在鋼精鍋里裝滿了開水,把最后一點掛面放進水里。不用蓋鍋蓋了,不然總是擔心著開鍋之后面條會撲出來。但愿不要象往常那樣很快地忘記爐子上面煮著的東西。如果再煮糊了,晚上就沒有東西吃了。  煤氣爐上的火焰跳得那么活潑,顯得那么溫暖,就象他今天晚上的心情。  他走進房間,順手關上了房門。多好,只要他一個人。他在畫架前面坐下,凝思起來。 張潔作品_張潔散文集 張潔:挖薺菜 張潔:我的四季分頁:123

趙麗宏:揮手  ——懷念我的父親  深夜,似睡似醒,耳畔嘚嘚有聲,仿佛是一支手杖點地,由遠而近……父親,是你來了嗎?驟然醒來,萬籟俱寂,什么聲音也聽不見。打開台燈,父親在溫暖的燈光中向我微笑。那是一張照片,是去年陪他去杭州時我為他拍的,他站在西湖邊上,花影和湖光襯托著他平和的微笑。照片上的父親,怎么也看不出是一個八十多歲的人。沒有想到,這竟是我為他拍的最后一張照片!6月15日,父親突然去世。那天母親來電話,說父親氣急,情況不好,讓我快去。這時,正有一個不速之客坐在我的書房里,是從西安來約稿的一個編輯。我趕緊請他走,但還是耽誤了五六分鐘。送走那不速之客后,我便拼命騎車去父親家,平時需要騎半個小時的路程,只用了十幾分鐘,也不知這十幾里路是怎么騎的。然而我還是晚到了一步。父親在我回家前十分鐘停止了呼吸。一口痰,堵住了他的氣管,他只是輕輕地說了兩聲:“我透不過氣來……”便昏迷過去,再也沒有醒來。救護車在我之前趕到,醫生對垂危的父親進行了搶救,終于無功而返。我趕到父親身邊時,他平靜地躺著,沒有痛苦的表情,臉上似乎略帶著微笑,就像睡著了一樣。他再也不會笑著向我伸出手來,再也不會向我傾訴他的病痛,再也不會關切地詢問我的生活和創作,再也不會拄著拐杖跑到書店和郵局,去買我的書和發表有我文章的報紙和雜志,再也不會在電話中笑聲朗朗地和孫子聊天……父親!  因為父親走得突然,子女們都沒能送他。父親停止呼吸后,我是第一個趕回到他身邊的。我把父親的遺體抱回到他的床上,為他擦洗了身體,刮了胡子,換上了干凈的衣褲。這樣的事情,父親生前我很少為他做,他生病時,都是母親一個人照顧他。小時候,父親常常帶我到浴室里洗澡,他在熱氣蒸騰的浴池里為我洗臉擦背的情景我至今仍然記得,想不到,我有機會為父親做這些事情時,他已經去了另外一個世界。父親,你能感覺到我的擁抱和撫摸嗎?  父親是一個善良溫和的人,在我的記憶中,他的臉上總是含著寬厚的微笑。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罵過我一句,更沒有打過我一下,對其他孩子也是這樣。我也從來沒有見到他和什么人吵過架。父親生于1912年,是清王朝覆滅的第二年。祖父為他取名鴻才,希望他能夠改變家庭的窘境,光宗耀祖。他的一生中,有過成功,但更多的是失敗。年輕的時候,他曾經是家鄉的傳奇人物:一個貧窮的佃戶的兒子,靠著自己的奮斗,竟然開起了好幾家興旺的商店,買了幾十間房子,成了使很多人羨慕的成功者。家鄉的老人說起父親,至今依舊肅然起敬。年輕時他也曾冒過一點風險,抗日戰爭初期,在日本人的刺刀和槍口的封鎖下,他搖著小船從外地把老百姓需要的貨物運回家鄉,既為父老鄉親做了好事,也因此發了一點小財。抗戰結束后,為了使他的店鋪里的職員們能逃避國民黨軍隊“抓壯丁”,父親放棄了家鄉的店鋪,力不從心地到上海開了一家小小的紡織廠。他本想學那些叱咤風云的民族資本家,也來個“實業救國”,想不到這就是他在事業上衰敗的開始。在汪洋一般的大上海,父親的小廠是微乎其微的小蝦米,再加上他沒有多少搞實業和管理工廠的經驗,這小蝦米順理成章地就成了大魚和螃蟹們的美餐。他的工廠從一開始就虧損,到解放的時候,這工廠其實已經倒閉,但父親要面子,不愿意承認失敗的現實,靠借債勉強維持著企業。到公私合營的時候,他那點資產正好夠得上當一個資本家。為了維持企業,他帶頭削減自己的工資,減到比一般的工人還低。他還把自己到上海后造的一幢樓房捐獻給了公私合營后的工廠,致使我們全家失去了存身之處,不得不借宿在親戚家里,過了好久才租到幾間石庫門里弄中的房子。于是,在以后的幾十年里,他一直是一個名不副實的資本家,而這一頂帽子,也使我們全家消受了很長一段時間。在我的童年時代,家里一直過著清貧節儉的生活。記得我小時候身上穿的總是用哥哥姐姐穿過的衣服改做的舊衣服,上學后,每次開學前付學費時,都要申請分期付款。對于貧窮,父親淡然而又坦然,他說:“窮不要緊,要緊的是做一個正派人,做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我們從未因貧窮而感到恥辱和窘困,這和父親的態度有關。“文革”中,父親工廠里的“造反隊”也到我們家里來抄家,可廠里的老工人知道我們的家底,除了看得見的家具擺設,家里不可能有什么值錢的東西。來抄家的人說:“有什么金銀財寶,自己交出來就可以了。”記得父親和母親耳語了幾句,母親便打開五斗櫥抽屜,從一個小盒子了。”記得父親和母親耳語了幾句,母親便打開五斗櫥抽屜,從一個小盒子里拿出一根失去光澤的細細的金項鏈,交到了“造反隊員”的手中。后來我才知道,這根項鏈,還是母親當年的嫁妝。這是我們家里唯一的“金銀財寶”……“文化大革命”初期的一天夜晚,“造反隊”闖到我們家帶走了父親。和我們告別時,父親非常平靜,毫無恐懼之色,他安慰我們說:“我沒有做過虧心事,他們不能把我怎么樣。你們不要為我擔心。”當時,我感到父親很堅強,不是一個懦夫。在“文革”中,父親作為“黑七類”,自然度日如年。但就在氣氛最緊張的日子里,仍有廠里的老工人偷偷地跑來看父親,還悄悄地塞錢接濟我們家。這樣的事情,在當時簡直是天方夜譚。我由此了解了父親的為人,也懂得了人與人之間未必是你死我活的階級斗爭關系。父親一直說:“我最驕傲的事業,就是我的子女,個個都是好樣的。”我想,我們兄弟姐妹都能在自己的崗位上有一些作為,和父親的為人、和父親對我們的影響有著很大的關系。  記憶中,父親的一雙手老是在我的面前揮動……我想起人生路上的三次遠足,都是父親去送我的。他站在路上,遠遠地向我揮動著手,佇立在路邊的人影由大而小,一直到我看不見……第一次送別是我小學畢業,我考上了一所郊區的住宿中學,那是20世紀60年代初。那天去學校報到時,送我去的是父親。那時父親還年輕,鼓鼓囊囊的鋪蓋卷提在他的手中并不顯得沉重。中學很遠,坐了兩部電車,又換上了到郊區的公共汽車。從窗外掠過很多陌生的風景,可我根本沒有心思欣賞。我才十四歲,從來沒有離開過家,沒有離開過父母,想到即將一個人在學校里過寄宿生活,不禁有些害怕,有些緊張。一路上,父親很少說話,只是面帶微笑默默地看著我。當公共汽車在郊區的公路上疾馳時,父親望著窗外綠色的田野,表情變得很開朗。我感覺到離家越來越遠,便忐忑不安地問:“我們是不是快要到了?”父親沒有直接回答我,卻指著窗外翠綠的稻田和在風中飄動的林蔭,答非所問地說:“你看,這里的綠顏色多好。”他看了我一眼,大概發現了我的惶惑和不安,便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肩胛,又說:“你聞聞這風中的味道,和城市里的味道不一樣,鄉下有草和樹葉的氣味,城里沒有。這味道會使人健康的。我小時候,就是在鄉下長大的。離開父母去學做生意的時候,只有十二歲,比你還小兩歲。”父親說話時,撫摸著我肩胛的手始終沒有移開,“離開家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季節,比現在晚一些,樹上開始落黃葉了。那年冬天來得特別早,我離家才沒有幾天,突然就發冷了,冷得冰天雪地,田里的莊稼全凍死了。我沒有棉襖,只有兩件單衣褲,冷得瑟瑟發抖,差點兒凍死。”父親用很輕松的語氣談著他少年時代的往事,所有的艱辛和嚴峻,都融化在他溫和的微笑中。在我的印象中,父親并不是一個深沉的人,但談起遙遠往事的時他溫和的微笑中。在我的印象中,父親并不是一個深沉的人,但談起遙遠往事的時候,盡管他微笑著,我卻感到了他的深沉。那天到學校后,父親陪我報到,又陪我找到自己的寢室,幫我鋪好了床鋪。接下來,就是我送父親了,我要把他送到校門口。在校門口,父親拍拍我肩膀,又摸摸我頭,然后笑著說:“以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開始不習慣,不要緊,慢慢就會習慣的。”說完,他就大步走出了校門。我站在校門口,目送著父親的背影。校門外是一條大路,父親慢慢地向前走著,并不回頭。我想,父親一定會回過頭來看看我的。果然,走出十幾米遠時,父親回過頭來,見我還站著不動,父親就轉過身,使勁向我揮手,叫我回去。我只覺得自己的視線模糊起來……在我少年的心中,我還是第一次感到自己對父親是如此依戀。  父親第二次送我,是“文化大革命”中了。那次,是出遠門,我要去農村“插隊落戶”。當時,父親是“有問題”的人,不能隨便走動,他只能送我到離家不遠的車站。那天,是我自己提著行李,父親默默地走在我身邊。快分手時,他才訥訥地說:“你自己當心了。有空常寫信回家。”我上了車,父親站在車站上看著我。他的臉上沒有露出別離的傷感,而是帶著他常有的那種溫和的微笑,只是有一點勉強。我知道,父親心里并不好受,他是怕我難過,所以盡量不流露出傷感的情緒。車開動了,父親一邊隨著車的方向往前走,一邊向我揮著手。這時我看見,他的眼睛里閃爍著晶瑩的淚光……父親第三次送我,是我考上大學去報到那一天。這已經是1978年春天。父親早已退休,快七十歲了。那天,父親執意要送我去學校,我堅決不要他送。父親拗不過我,便讓步說:“那好,我送你到弄堂口。”這次父親送我的路程比前兩次短得多,但還沒有走出弄堂,我發現他的腳步慢下來了。回頭一看,我有些吃驚,幫我提著一個小包的父親竟已是淚流滿面。以前送我,他都沒有這樣動感情,和前幾次相比,這次離家,我的前景應該是最光明的一次,父親為什么這樣傷感?我有些奇怪,便連忙問:“我是去上大學,是好事情啊,你干嗎這樣難過呢?”父親一邊擦眼淚一邊回答:“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想為什么總是我送你離開家呢?我想我還能送你幾次呢?”說著,淚水又從他的眼眶里涌了出來。這時,我突然發現,父親花白的頭發比前幾年稀疏得多,他的額頭也有了我先前未留意過的皺紋。父親是有點老了。唉,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兒女的長大,總是以父母青春的流逝乃至衰老為代價的,這過程,總是在人們不知不覺中悄悄地進行,沒有人能夠阻擋這樣的過程。  父親中年時代身體很不好,嚴重的肺結核幾乎奪去他的生命。曾有算命先生為他算命,說他五十七歲是“騎馬過竹橋”,兇多吉少,如果能過這一關,就能長壽。五十七歲時,父親果真大病一場,但他總算搖搖晃晃地走過了命運的竹橋。過六十歲后,父親的身體便越來越好,看上去比他實際年齡要年輕十幾二十歲。曾經有人誤認為我們父子是兄弟。八十歲之前,他看上去就像六十多歲的人,說話、走路都沒有老態。幾年前,父親常常一個人突然地就走到我家來,只要樓梯上響起他緩慢而沉穩的腳步聲,我就知道是他來了,門還沒開,門外就已經漾起他含笑的喊聲……四年前,父親摔斷了脛股骨,在醫院動了手術,換了一個金屬的人工關節。此后,他便一直被病痛折磨著,一下子老了許多,再也沒有恢復以前那種生氣勃勃的精神狀態。他的手上多了一根拐杖,走路比以前慢得多,出門成了一件困難的事情。不過,只要遇到精神好的時候,他還會拄著拐杖來我家。  在我的所有讀者中,對我的文章和書最在乎的人,是父親。從很多年前我剛發表作品開始,只要知道哪家報紙和雜志刊登有我的文字,他總是不嫌其煩地跑到書店或者郵局里去尋找,這一家店里沒有,他再跑下一家,直到買到為止。為做這件事情,他不知走了多少路。我很慚愧,覺得我那些文字無論如何不值得父親去走這么多路。然而再和他說也沒用,他總是用欣賞的目光讀我的文字,盡管不當我的面稱贊,也很少提意見,但從他閱讀時的表情,我知道他很為自己的兒子驕傲。對我的成就,他總是比我自己還興奮。這種興奮,有時我覺得過分了,就笑著半開玩笑地對他說:“你的兒子很一般,你不要太得意。”他也不反駁我,只是開心地一笑,像個頑皮的孩子。在他晚年體弱時,這種興奮竟然一如數十年前。前幾年,笑,像個頑皮的孩子。在他晚年體弱時,這種興奮竟然一如數十年前。前幾年,有一次我出版了新書,準備在南京路的新華書店為讀者簽名。父親知道了,打電話給我說他要去看看,因為這家大書店離我的老家不遠。我再三關照他,書店里人多,很擠,千萬不要湊這個熱鬧。那天早晨,書店里果然人山人海,賣書的柜台幾乎被熱情的讀者擠塌。我欣慰地想,還好父親沒有來,要不,他拄著拐杖在人群中可就麻煩了。于是我心無旁騖,很專注地埋頭為讀者簽名。大概一個多小時后,我無意中抬頭時,突然發現了父親,他拄著拐杖,站在遠離人群的地方,一個人默默地在遠處注視著我。唉,父親,他還是來了,他已經在一邊站了很久。我無法想象他是怎樣拄著拐杖穿過擁擠的人群上樓來的。見我抬頭,他沖我微微一笑,然后向我揮了揮手。我心里一熱,筆下的字也寫錯了……去年春天,我們全家陪著我的父母去杭州,在西湖邊上住了幾天。每天傍晚,我們一起在湖畔散步,父親的拐杖在白堤和蘇堤上留下了輕輕的回聲。走得累了,我們便在湖畔的長椅上休息,父親看著孫子不知疲倦地在他身邊蹦跳,微笑著自言自語:“唉,年輕一點多好……”  死亡是人生的必然歸宿,雨果說它是“最偉大的平等,最偉大的自由”,這是對死者而言,對失去了親人的生者們來說,這永遠是難以接受的事實。父親逝世前的兩個月,病魔一直折磨著他,但這并不是什么不治之癥,只是一種叫“帶狀皰疹”的奇怪的病,父親天天被劇烈的疼痛折磨得寢食不安。因為看父親走著去醫院檢查身體實在太累,我為父親送去一輛輪椅,那晚在他身邊坐了很久,他有些感冒,舌苔紅腫,說話很吃力,很少開口,只是微笑著聽我們說話。臨走時,父親用一種幽遠悵惘的目光看著我,幾乎是乞求似的對我說:“你要走?再坐一會兒吧。”離開他時,我心里很難過,我想以后一定要多來看望父親,多和他說說話。我絕沒有想到,再也不會有什么“以后”了,這天晚上竟是我們父子間的永別。兩天后,他就匆匆忙忙地(www.lz13.cn)走了。父親去世前一天的晚上,我曾和他通過電話,在電話里,我說明天去看他,他說:“你忙,不必來。”其實,他希望我每天都在他身邊,和他說話,這我是知道的,但我卻沒有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每天陪著他!記得他在電話里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你自己多保重。”父親,你自己病痛在身,卻還想著要我保重。你最后對我說的話,將無窮無盡回響在我的耳邊,回響在我的心里,使我的生命永遠沉浸在你的慈愛和關懷之中。父親!  在父親去世后的日子里,我一個人靜下心來,眼前總會出現父親的形象。他像往常一樣,對著我微笑。他就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向我揮手,就像許多年前他送我時在路上回過頭來向我揮手一樣,就像前幾年在書店里站在人群外面向我揮手一樣……有時候我想,短促的人生,其實就像匆忙的揮手一樣,揮手之間,一切都已經過去,已經成為過眼煙云。然而父親對我揮手的形象,我卻無法忘記。我覺得經過去,已經成為過眼煙云。然而父親對我揮手的形象,我卻無法忘記。我覺得這是一種父愛的象征,父親將他的愛,將他的期望,還有他的遺憾和痛苦,都流露宣泄在這輕輕一揮手之間了。   趙麗宏作品_趙麗宏散文集 趙麗宏:“過橋去看文明戲” 趙麗宏:上海的春夏秋冬分頁:123

王蒙:成語新編  刻舟求劍  有一位貴客在江輪的甲板上舞劍“丹鳳朝陽”,一個亮相手一松,把劍落入了江水之中。  “停船,停船!”他氣急敗壞地大叫:“快停下船來為我撈劍!我這個劍價值連城!”  看看眾人漠然的神態,他解釋說:“我這個劍出諸干將、莫邪,后來通西域時經過絲綢之路外流到了國外,波斯大帝曾佩戴它出征,奧斯曼帝國宰相曾懸掛它于客廳,英王喬治用重金買下,法王路易第八派了五個刺客去搶奪它……如此這般,突破了時間與空間的局限性,出口轉內銷才落到我的手里。看,這是文物局證明,這是稅務局收據,這是工商局的批文……還不快撈!”  船長來了,問道:“您老這柄寶劍上了保險了么?”  客答:“寶劍不是左輪手槍,不存在走火的危險。再說它的價值在于積聚文化心理集體無意識工藝美術觀賞保存參觀展覽,從不曾有過實戰的考慮。中東之戰中,不論是多國部隊還是伊拉克都舍不得用這樣貴重的寶劍開打。它們用的飛毛腿愛國者B53都是博物館拒絕收購乃至拒絕接受捐贈的東西;你在大英博物館或者大都會博物館見過導彈與轟炸機哪怕是盒子槍捷克造嗎?古老的寶劍上保險開關這勞什子做甚?”  船長急得跺腳:“誰說那個開關啦!我說的是Insurance,我說的是C.P.I.C.,我說的是中國人民保險公司,你在那里保了險了沒有?”  貴客咕噥道:“放什么洋屁?我自己的寶劍憑什么要給保險公司交錢?我喝五糧液都沒掏過錢!國務院不讓宴會上喝白酒?我偏要喝!你到底停不停船?”  “停船是不可能的。現在船行峽谷,停船是危險的。這里是禁停區。停船違反交通法。  停船大家都不高興。我們的船上還有外賓,還有記者,還有來寫文章糟改我們的筆桿子哩!”  “你什么態度?你對我什么態度?你怎么敢這樣對我說話?”貴客發了怒。他進一步甩出一張牌:“你們航運公司經理不就是張二胖嗎?你們財務處長不就是小余嗎?我告訴他們一句話就炒你的魷魚,我還是歸僑台屬一貫道徒呢!”  船長沒有辦法,只好思謀對策。便在落劍處的船幫刻上一柄劍的模樣,又刻上幾行字:  “此處有寶劍,撈上賞重金,撈不上也給錢,全憑一片心!”他問貴客:“我們這樣做,該行了嗎?”  后來又經過了一個講價錢的過程。決定:撈上,獎金一萬元,劍主出百分之六十,船主出百分之四十。撈不上,每人次獎十五元,船主出百分之六十,劍主出百分之四十。不管誰出錢,都由輪船上的財務科開發票,可以報銷。  許多自做聰明的旅客把船長嘲笑了個夠,說他是傻蛋,說他是死腦筋:“刻畫刻字有什么用?船行每小時二十五公里,走出這么遠了,下去撈個鳥!”  等到大家笑完了,船長說:“你們才是呆鳥哩!現在給各旅客出個智力測驗題:‘為什么你們是呆鳥?’猜對了的今晚喝啤酒按七五折收費!”  船到站了,一批又一批的潛泳能手在刻舟處跳下求劍。劍沒求著,卻撈上了各種硬幣、易拉罐、罐頭瓶子、首飾、金銀戒指、手鐲、防水手表、懷表、以及各種沙石、水生動植物等。  行船了,打撈停止。又一站,又打撈一次……。船到終點站,便在終點站打撈。休息保養十二小時以后,船往回開,便又在行進中的每一站打撈。  歷時一年,劍雖然尚未撈上來(總有一天會撈上來的),但是撈上來的物品也算得上是洋洋大觀。先是辦了展覽,后又分別舉行了拍賣、寄賣、代售、甩賣活動。得失相較,雖然航運公司與貴客所在單位貼了些錢,不論打撈者、船工船干還是旅客都撈到了一些好處。尤其是,培養了一批潛水能手,有的走向全國,有的走向世界領了獎牌,他們一致認為該船是潛泳的搖籃,船長是潛泳之母。他們的事跡,翻譯成了六國文字,登載在各大報上。據悉,最近《吉尼斯世界大全》已派干練編輯人員前來采寫他們開創的記錄,并準備將他們的故事拍成影片,在“正大綜藝”、“世界真奇妙”節目中播放,云云。  朝三暮四  有一個動物園,養了二百五十只猴子,特成立一飼猴室,并任命侯老大為室主任。  侯老大召集眾猴開會,說:“我們的食物是桃子,每猴每日定量七枚,每天早晨各吃三枚,下午各吃四枚……”  話沒說完,眾猴就喊起了口號:“我們要吃桃!”“反對朝三暮四!”“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打開動物園,砸爛飼猴室!”  侯老大給眾猴解釋,朝三暮四完全符合營養的需要,再說,今年風災,桃子歉收,人吃都不夠,每猴每日七枚是最高限額。眾猴根本不聽,侯老大想起莊子當年的啟示,便說:  “這樣好不好,每天早上四枚,晚上……”  一聽到早上吃四枚,眾猴鼓起掌來。便喊口號:“侯老大好!”、“堅決贊成朝四暮四!”  侯老大糾正說:“不是朝四暮四,是朝四暮三!”  眾猴沒有注意他的話,反正都很高興。  最難管理的猴子們都踏實了,動物園園長獎給侯老大二百塊錢“管理有方獎”。  侯老二妒火中燒,便伺機去找猴子,說是如果侯老二管飼養,他每天早晨給各位吃五枚桃子,晚上吃……不等他說完,眾猴鬧將起來,他們高呼:“要老二,老二好!”把侯老大轟走,接受了侯老二。  侯老三不服氣,便來搞朝六暮一。弄了一段。侯老四不服氣,便提出一早就把七枚桃子分下去,愛怎么吃怎么吃。眾猴非常高興。侯老四終于當上了主任。眾猴狂歡三天。  不久,便亂了。有的猴一上午就把七枚桃子吃光,下午又叫又打又鬧,搶別的猴的桃子。  ……只好從飼虎室調來了侯老五,侯老五帶著一只老虎來到了飼猴室。他對眾猴說:  “轉了一圈,咱們還是早上吃三枚,晚上吃四枚吧。夜長肚餓,晚上多吃一點是對的。而且各位猴先生猴女士莫忘,反正每猴每日七枚,不可能多呀!”  眾猴很不滿意。正要鬧,只聽虎說:“雖說我是餓虎,朝三暮四我可吃不了。像這樣的猴子,早晨吃一個,晚上吃二個我也就夠了。”  猴子一聽,面面相覷,魂飛天外,一聲不響了。  侯老五見問題已解決,便要求老虎回洞。偏偏老虎不肯回洞,表示愿意協理飼猴或猴飼養務。惹得侯老五掏出靜電棒來,才把老虎請了回去。  侯老五問:“各位猴君。一天七枚桃子,到底夠不夠,到底缺額是多少?明年我們可以向游客申請贊助嘛!”  眾猴各說各的。侯老五便請人寫了一個“缺桃告示”。這張告示打動了許多樂善好施的游客的心,并且引起了國際動物保護協會的重視,一位大國的總統夫人親自來捐贈桃子。夫人眼淚汪汪地抱著猴子親嘴。第二年,桃子富富有余,吃得眾猴得了腸炎,仍然吃不了。便附設了一個小賣部,把游客捐贈的桃子的一部分再賣給游客。不久,因為經濟上賬目不清的問題,侯老五又換掉了。  守株待兔  一位農夫下工的路上看到了一只野兔,便拼命去追趕。追了一段路,只見野兔誤撞村口大榕樹而倒地,農夫趕緊去捉卻未見蹤影,于是農夫請教有學問的人這是怎么回事,有學問的人給他講了守株待兔的故事,農夫覺得很有趣,便對妻子說:“守株待兔真是絕妙的主意,從明天起我就守株待兔了,你每天給我送二至三頓飯就行。晚上,你隨意,跟我一起在樹下睡覺也可以,守在房里單休息或者另外開辟新場面也行。”說完他提著簡單的行李走到了樹下。  一開始大家笑他是個笨伯,后來便有人說他得了神經病,又有更高明的人糾正說是“精神病”,而不是神經病。村長找他說話,他便向村長匯報了他“待兔”伊始看到的情況:  “小張家的和小張打捶,小張家的說是要尋死,圍著樹圍著我跑了十五圈,小張過來追,圍著樹圍著我跑了三圈……”。“馬老大天不亮就背著一麻袋東西出了村,到岔路口往左拐,沿著大青河上了公路……”。“哈哈,李小二媳婦與趙禿子相好,讓我‘賊’住了。兩人樹底下親嘴,嘖嘖有聲……”。“趙瘋子深更半夜喝醉了酒鬧騰,嘴里不干不凈……”。村長聽了,覺得這人倒也有用,純粹是不花錢的線民、耳目,便指示有關人等,不要打攪、盡量支持他“守株待兔”。  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守株待兔者其樂無窮,其他人相安無事,他妻子乘機大搞性解放,倒也新潮得可以。青年人在樹下搞了一次迪斯科,他也參加跳了跳,他的事跡更是遐邇皆知,并就他的事跡成立了一個研究會,掛靠在社會科學醫學聯合研究所。  對這次守株待兔者的事跡的研究大體分以下幾派:  一、傳統文化派:以為守株待兔是傳統文化的積淀,是一種傳統的符號,符合文化心理、生活習慣、宗教意識、無為哲學、樂天態度、天人合一觀念……等。  二、精神分析派:認為守株待兔是一種性心理的變態,應該搜集資料,研究他小時候屙屎情況、俄狄浦斯情結、娶妻后夫妻生活情況、做夢情況、失物情況、口誤情況……等。  三、禪宗外加結構主義派:以為守株待兔是一種“不言之言”、“眾妙之門”、“另有所指之能指”、“潛語言”、“智力游戲”、“符號創舉”、“謂語與賓語的疏離”、“黑箱省略效應”……等。  四、行為學派:以為守株待兔是“主體性退化”、“主體亢進——嘩眾取寵”、“超時模仿意識——偽現代派”、“盲目冒進或盲目無進”、“生命不能承受之輕”、“太公釣魚,愿者上鉤”、“待價而沽”、“好逸惡勞”、“以靜制動”、“充分發揮了人類行為的極致——等待——的作用”、“慢性自戕”……等。  五、社會功利學派……  六、宗教學暨神學學派……  七、經濟學派……  八、美學學派……  九、詩藝學派……  十、邏輯學派……  十一、病理學派……  十二、十三、十四……以至于無窮。  幾年后此人暴斃于樹下。樹上掛了一個銅牌,講了此人故事,縣旅游局確定此處為重點旅游景地,重點向港、澳、台、海外華人及東洋游客開放云云。  高山流水(知音)  于小牙演奏鋼琴半輩子,無聲無響,十分氣悶。到了五十歲生日那天,他改名于老牙,并申請到狐臭露公司贊助,搞了一次個人音樂會。為了給狐臭露做廣告,他的節目單上印了下面幾行字:  這才是真正的藝術,啊!  狐臭露化腐朽為神奇,  化騷狐為初夏的玫瑰,  永遠的芬芳伴隨著你!  于老牙既感謝公司老板又嘆息于斯文之掃地,既興奮于年滿五十才舉辦的第一次個人演奏會又悲哀于同胞審美水平之低下。于是他開始彈起《熱情》蘇那塔——奏鳴曲。高爾基的《憶列寧》中是這樣描寫列寧同志聽這個蘇那塔時的反應的:  我愛聽阿赫蘇那塔,我情愿每天聽它,這真是奇妙的,非人間的音樂。  那是列寧,那是蘇聯,那是俄羅斯!  于老牙憤怒起來,“而我們這兒彈《熱情》是為了孤臭,為了廣告,為了阿堵物!見鬼去吧,你騙人的藥水,見鬼去吧,你傾人的藝術……”他老淚縱橫地痛罵著。故意不按樂譜彈,音階、節奏、力度、和聲……全都彈得一塌糊涂,他干脆握拳向琴鍵亂擂亂砸,趁著一連串雜音強音噪音,他破口大罵,把半個世紀學會的臟話葷話全傾瀉了出來。  掌聲如雷,全場起立,暴風雨般地歡呼:“于老牙!狐臭露!狐臭露!于老牙!牙!  露!牙!露!牙!牙!牙!露!露!露!……”  于老牙謝幕二十四次。最后一次,他再也受不住了,他舉起了琴凳,咚地向鋼琴砸去,砸完,他倒在了台上。  ……于老牙終于中風而去。狐臭露公司為紀念他,決定每年舉行一次鋼琴演奏會。還決定,免費向于老牙遺孀敞開供應狐臭露終身。  噢,筆者還忘了關鍵一筆。由于上述演奏的成功,狐臭露闖出了名聲,銷量陡增百分之二千五百,公司決定,提高價格,限制產量,使產品永遠處于求大于供的緊銷狀況,使公司永遠處于主動不敗之地。公司還正在考慮,建立一個于老牙鋼琴演奏獎基金會呢。  魚目混珠  張老爺買了一批珍珠,見其中一枚顏色暗淡,有砂眼,便把這枚廢珠扔進了垃圾箱。  垃圾箱里有一大批魚目,正在開會。見一粒廢珍珠進了來,哈哈大笑,說:“歡迎你來參加我們的隊伍!”  廢珠怒目而視,說:“看準了,別花了眼,我可不是魚眼珠子,我是正牌的蚌殼里的珍珠!”  眾魚目笑得死去活來。魚目A說:“只聽說過魚目混珠,孰知你小子弄了個珠混魚目!”魚目B說:“別擺你那個臭珍珠架子啦!你說你是珍珠,珍珠為什么不躺在主人的首飾盒里,卻淪落到這等地方!”魚目C說:“真正的珍珠可以做首飾、項練、戒指……真正的魚目都為魚提供過優質服務,而你,你有什么用場,你說得上來嗎?”  廢珠答辯道:“我的用場么?只有我能打敗那些珍珠。我就是恨那些得寵的珍珠!它們難道是完美無缺的?珍珠甲根本就不圓,快成了桃形啦!珍珠乙不夠火候,它的生成才一個半月!珍珠丙身上有兩粒痣,放在放大鏡下看得清清楚楚!  珍珠丁實際都裂了紋啦!珍珠戊也不是什么好玩藝……”  說得眾魚目洗耳恭聽,五體投地。一個大魚眼珠說道:“你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我們聽得太痛快啦!讓我們合作吧!我們吸收你充當我們的旗手,授予你名譽魚目稱號,選舉你擔任魚目聯合中心的總統,還有各種兼職,隨你挑選,讓我們和那些欺侮了你又欺侮了我們的壞珍珠們決一雌雄!”  眾魚目熱烈鼓掌,群情激奮。這枚珍珠不再推辭,代領眾魚目鬧了起來。  終于,魚目引起了重視。張老爺的珍珠被拋到了箱子底。水產公司奉命搜集魚目,加工裝璜,制成特種工藝產品高價出售。水產公司把這一批魚目小心翼翼地收集了起來。收檢時候,看到了這枚廢珠,罵道:“什么東西?居然混到魚目里?”他把它挑出來,重新丟到了垃圾堆里。廢珠本來以為眾魚目會替它分辯幾句的,沒想到,誰也沒吱聲。  終于,一個窮苦的撿垃圾的姑娘來到這里,發現了這顆珍珠,把它洗干凈,擦亮,珍重地收藏起來。她告訴她的伙伴:“我也有一顆珍珠了!”  眾貧苦的女兒看著這顆珍珠,夸獎珍珠的晶瑩與純凈。珍珠慚愧地流出了一滴淚,正好彌補了砂眼。  后來這顆“含淚珍珠”價值連城。  緣木求魚  遠古時代,地球上的某個角落,有一部落,以狩獵為主,但知獵獸,不知捕魚,更不知稼穡種植為何物。此等先民,常患饑餓之苦,饑腸轆轆,骨瘦如草,輾轉疾病,個兒屁著涼,固慘不忍睹也。  忽一日,自其他部落來一長者,攜帶一批食品,非肉非肝,非鹿非馬,異香撲鼻,食之心曠神怡,提氣增力,壯陽滋陰,強筋健骨。部落長得悉,索之嘗之而驚喜莫名,遂恭恭敬敬,長跪而請教之。惜與遠方長者語言不通,聆教竟日,但聞“YU”字,固知所食美味乃“YU”也。其他一概問不出來也聽不清楚。  客走,部落長下令全體男女老少全力求“YU”。于是上樹的上樹,下河的下河,鉆林的鉆林,出海的出海,登山的登山,就地爬滾的就地爬滾。求“YU”的結果是死的死,傷的傷,有的一去無回,有的中毒失語,有的誤食致命,有的死無葬身之地,慘烈異常,慷慨悲壯。此固歷史之不可避免的過程也。  夏去秋來,秋殘冬至,求“YU”諸人,陸續歸來,歸還者十有一、二而已。歸來者都有收獲,或攜植物種子——大麥小麥燕麥黑稻蠶豆之屬;或捧水果堅果——蘋果鴨梨胡桃板栗之類,或提魚蝦,或帶回鱉蟹,以及莧菜紫薇,莼菜菱藕……不計其類,數不勝數。眾人不知其為何物,不知其名,但知其能吃好吃耐饑有用,咸稱之為“YU”。部落長亦擊掌稱善,贊曰:“何‘YU’之多,何‘YU’類之多也!有如此這般多‘YU’供我們享用,何患我部落之不發達焉。”遂正式命名所有付出無數代價新開拓的食物品類為“魚”;魚成為美食之稱,成為開拓進取創造發現發明的符號,成為此部落之精神力量精神財富。  從此此部落人丁興旺,繁榮發達。  又過許多萬年,在此部落基礎上這里興起了泱泱偉邦,文化進步,生活美好,名揚海內外。  又過許多萬年,斯邦學者考證出,他們祖先之求魚實是鬧了個大笑話:他們所食之魚,只有水產之一小部分是魚,其他曰糧、曰果、曰菜、曰蝦、曰蟹、鱉、貝……反正都不是魚,絕對絕對不是魚!斯邦混淆品類,貽笑大方,緣木求魚,千古笑柄,丟了十八輩兒的人矣!  于是國人皆曰可殺:緣木求魚者殺無赦;種莊稼求魚者割掉那活兒;瓜菜代魚者斷臂;蝦蟹代魚者剃陰陽頭。無幾,餐桌上的魚純而又純矣,農林之業荒而又荒矣。斯民之肚腹漸漸地癟而又癟矣。于是瘟疫流行,于是斯邦到了亡邦滅種的緊急關頭矣。  于是有圣人出,一言九鼎:“緣木而求得者,固非魚,亦非不可食者也。魚與非魚,非食與非食之意。非魚乎?非魚也。食之可乎?何不可也?何不可也?何不可也?裹腹者可食,耐饑者可食,長氣力者可食,強體魄者可食。美食胡不食?管他那許多鳥事;噫!”  于是邦人雀躍,乃敢食諸食,食其喜食,求其能食,造其可食。斯邦乃轉危為安。又若干若干年,稻糧豆麥、桃梨杏棗、四時五味、生猛海鮮……各有名目,名目悉備,名正言順,言順食通,食強體健,體健邦興,母(也包括父)壯兒肥,澤被萬代。又若干年,斯邦強勝,躋身先進,頗領風騷,這邊風景甚好也矣。  老鼠過街,人人喊打  有一只老鼠,天資聰穎,功能奇特,又公費留學三載,自費留學兩年,獲得了一個博士四個碩士學位,感日月之精華,吸天地之靈氣,變幻自如,俯仰隨意,多學善問,多謀善斷,著書立說,一代杰俊。這日,他搖身一變,變成了一位語言學家,便提倡起“語言救類論”來。他著文說:“吾人鼠輩之所以名譽不佳,命運欠濟,遭誣、遭辱、遭捕、遭戮也者,蓋出自語言之害。吾在大洋彼岸學得新論,人類早已成為語言的奴隸,一切的一切,都有已經固定的語言模式在那里做主,人的一切其實都是按已有的語言規定來進行的。上帝死矣,語言出焉;權威滅矣,語言興焉;大哉語言,妙哉語言,君臨六合,主宰萬世者也!以此說觀之,吾鼠輩之災難,全部出自‘老鼠過街,人人喊打’之類的成語也。試想,吾人過街,人人喊打,吾人何存臉面?吾人何存安全?吾人何存體統?吾人何尋光明之前途與美妙之影響?吾人又如何謀取一官半職乃至假獸王而代之?欲救吾鼠,必須自改變此一成語做起,如此之憂患意識使命意識,蓋不可不察也。”眾鼠稱善。  如何改變這個成語呢?眾鼠獻計,無非送禮感化、鼠疫威脅、偷梁換柱、乘虛而入、過河拆橋、卸磨殺驢、拉群結伙、大言不慚、呼風喚霧、撒豆成兵、氣勢洶洶、制造假象、拉旗為皮、結成死黨、兵不厭詐、話不厭大、鬧而優勝、厚面無皮、不入貓穴、焉得貓子、哭哭笑笑、自賣自夸諸法。經過一番周折,最后,成語詞典上的有關條目總算改過來了。計有:  “老鼠過街,人人喊打”,改為“老鼠過街,人人喝采”,或“老鼠過街,人人稱快”,或“老鼠過街,人人歡呼”等等。“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改為“耗子打狗,理所應該”,或“耗子育狗,狗才如云”,或“狗見耗子,五體投地”等。“是貓就避鼠”,改為“凡是貓都怕老鼠”,或“是貓就愛鼠”,或“是鼠就避貓”等。  “鼠輩”,改為“鼠公”、“鼠貴”、“鼠家”、“鼠長”、“鼠兄”、“鼠爺”等等。  “鼠目寸光”,改為“貓目寸光”,以正鼠名,以報世仇。也有的出版商將此成語改為“虎目寸光”以增加成語的現代感者。  “膽小如鼠”,改為“膽小如虎”、“膽小如象”或者“膽大如鼠”、“神勇如鼠”等等……眾鼠歡呼,以為從此安全榮耀。它們不再潛伏鼠洞,不再晝藏夜行,不再避貓躲狗,不再自慚形穢,而是大模大樣,登堂入室,吃香喝辣,衣錦榮游,耀武揚威,頤指氣使……后來呢?  后來這一批老鼠下落不明。  焦頭爛額  昔日某地有一朱大爺,為其嫡長孫過周歲生日,大宴賓客,財大氣粗,手眼通天,公共關系,感情投資,冠蓋如云,車馬如蟻,禮賓小姐,列隊歡迎,鮮花氣球,樂隊高奏,白鴿飛翔,燈火通明,真盛事也。  有客贊壽孩曰:“天庭飽滿,地角方圓,實大富大貴之相也。”第二客贊曰:“鼻如泰山,目如明月,口如血盆,耳似水餃,固性感而集大成者也。”三客贊曰:“這不是幼兒,這實是巨人,這不是傳人,這實是始祖——新的紀元新的記錄從此開端,一發而不可收矣!”朱大爺大悅,每人賞第一手股票若干,發、發、發、發,其近富也,遠乎哉,不遠了啊。  有客稟性愚直,喜愛直言不諱、直言讜議、直言骨鯁、直言極諫,便道:“此兒未來,吉兇未卜,天花亂墜,言過其實,庸俗阿諛,終無大用,壯夫弗為,君子不取而忿忿焉。”  朱大爺曰:“善,先生有以教我!”  直客正色道:“阿諛之徒,驅逐出境,近君子而遠小人,此祖宗之所以興也,股票收回,以懲效尤,則天下歸心矣。至于令長孫,或富或貧,或貴或賤,或通或蹇,現在言之尚早。唯有一點無疑,或早或遲,或壽或夭,他小人家最后總是要死的呀!”  眾賓客嘩然。曰精彩。曰現代感。曰等于沒有說。曰自己體會去。曰矯情。曰一鳴驚人。曰沽名釣譽。曰創新。曰偽后現代派。曰食洋古而不化。曰清談誤國。曰媚俗到了(音潦)一路貉……朱大爺初不解,繼惶惑,再怒,又喜,終一笑置之,曰嘻嘻。命賞他《曾文正公家書》  一卷,以供學習提高。眾賓客有節奏地鼓掌,暴風雨般的歡呼經久不息。  一位有頭腦的客人受到這一情勢的鼓舞,搶上一步大聲疾呼曰:“這些空空洞洞的討論全他娘的是虛張聲勢,目前吾人面臨的實際問題非它,而是——第一是火災第二是火災第三還是火災!火龍出世,玉石俱焚,水火無情,天命不爽!黃牌警告,紅牌在握,大難臨頭,大大大大大……事不好了呢!”  朱大爺與眾賓客為之動容。客道:“君家煙突直,火星上青天。君家柴薪廣,離灶不盈尺。火花kiss柴火,后果可想知。干柴遇烈火,萬物皆灰燼。眾相盡非相,火火終火相。樂極自生悲,萬有無常相。常相非法相,曲突移薪上。壽筵改幫工。大家一齊上。眾人拾柴火焰低,無柴無火清涼相!哪怕119不把班上!”  朱大爺唯唯。臨時將此次過生日改為義務勞動,曲突(把煙囪改彎)移薪(把柴火搬走),受到了消防隊的通報表揚。火災得以預防,人們沒有被燒得焦頭爛額,但也累得焦頭爛額。最后發獎的時候,有頭腦的賓客獲特等獎,奉承孩子的賓客獲一等獎,預言孩子要死的賓客獲二等獎,參加勞動的賓客獲鼓勵獎。  于是累得焦頭爛額的賓客又氣得焦頭爛額。  三人行,必有吾師  說的是張、王、李、趙諸先生的青年時代。  這日,四人同行。張先生道:“或曰,三人行,必有吾師。今我輩同學攻讀人體醫學,功課如山,圖表如磐,數字如長龍,藥劑如雪片,而定理如大江流日夜。逝者如斯夫,未嘗舍你我也。如此下去學未竟而發蒼蒼,而目茫茫,而牙齒動搖。何年何月方能出人頭地,何年何月方能名揚四海,何年何月方能躋身某級某職某待遇之林?思之念之,憂心如焚,方寸混亂,食無味而寢不眠,焦躁痛苦,如熬火獄,蓋無一刻之安詳也。諸位仁兄,幸有以教小可則個。”  王先生說道:“醫療者,雕蟲小技也,即使你能把死人治活了,評個主任也就到了頭了。吾人宜另辟高速路徑,于雕蟲小技中求大道,求通知,求基礎,求把握萬端之牛耳,求睥睨群醫之制高點,求顛撲不破之公理,求萬古常新之要義;庶幾有望矣。吾民向喜大厭小,喜虛厭實,重根輕葉,重源輕流,畏歧尚同,疑新懷舊,晝思夜想點準一個穴位百病全除、延年益壽,視反樸歸真走一圈回到出發點為最高境界。故吾人得一大道理,勝千萬小道理;講一基本原理,勝千萬小原理。曰大,曰通,曰淺,曰顯,曰不厭其煩,曰從頭從零講起,回到零點——庶近道矣。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天機不可泄露,底下的您就看著辦吧,您哪。”  李先生說道:“李某才疏學淺,智商平平,管他三七二十一,感冒APC、腸炎痢特靈、肺炎盤尼西(林)、腳癬達克寧、蕁麻息斯敏、尿道氟哌酸、蘭尾割一刀、白(內)障等成熟,牙痛拔牙,眼痛點眼;再加上輸氧輸血輸液,對得起父母的辛勞師長的培養也就行了。積以時日,或有功效。笨鳥先飛起,慢牛早套車,皇天或不負苦心人乎?吾無能,慎莫學吾,以吾為戒可也!”  趙先生曰:“嗚呼醫學,窮畢生之精力,又能搞出什么來呢?大路不通小路同,正路堵塞側路中!張賢弟果真欲有成乎,不成亦出名乎?諺云:餓死沒膽的,撐死大膽的。要多唱反調,多反名家,要玄,要險,要奇,要大炮轟轟轟,小炮崩崩崩,有理放三炮,沒理也捅它三窟窿,賠本賺吆喝,不費吹灰就出名!”  張先生諾諾,不知擇孰而從之也。  30年后。  王先生30年研究人是否要吃飯,力主人皆吃飯說。從細胞學、經絡學、穴位學、氣血學、陰陽學、生物化學、生物電學、生物時鐘學、生物放射學、特異功能學、兒科學、婦科學、老年學、公共衛生學、保健學、美容學、性學、自然哲學、飲食文化學、中華粥學、比較食品學……諸方面論述人必須吃飯的道理,得出了人不可不吃飯的重要結論。雖幾經風雨,天若有情天亦老,王先生穩坐釣魚船,戰無不勝,成為人體醫學基礎學科的代表人物,獲各色頭銜三十三個。  物極必反,盛極必衰。隨著天下太平,四海無事,一般人的務實心態大增,便有一些小人,因嫉妒而眼紅,因眼紅而口出不遜:指責王教授為空話大師、廢話大王、原地推磨、誤驢誤己。王教授漸漸黯然失色。李醫師漸漸走紅,被選為牛一樣的勤懇醫師,12寸的彩色大照片套紅刊登在一家報紙上。原屬王教授的頭銜的三十三分之二十八都歸了李主任醫師。  趙先生則力倡人可以不吃飯說。他發表“辟谷學”論文凡40篇,又從古今中外搜集了不吃飯的事例72件——從愛比科柔到四川姑娘楊妹。他把這些故事演義成文學作品,銷路極佳。近年來氣功與特異功能學說走紅,趙法師的理論漸漸引人注目。他寫的以鼓吹人可以不吃飯為主題的小說尤其受到歡迎。趙法師獲得了兩次大眾文學特異獎;還應邀前往東瀛講學,吃天婦羅掙日元,本來打算與他離婚的老婆不再離婚,并因擔心他將另有外遇而長期失眠,患神經官能癥云云。  未幾,報載一對新婚夫婦按照趙氏介紹的方法練辟谷功,最后餓死了,王教授聞訊大喜,著文批趙法師,并批評李醫師只管治濕疹針眼,不管人們吃不吃飯即不管人民的死活,是舍本逐末,迷失走向,實是人可不吃飯謬說的幕后支持人。王某并趁機對上下左右都進行了攻擊,謂他們對于趙某人的邪說未及時采取制止措施,實屬旗幟不鮮,是非不明;而今而后,從首相到流浪漢,從醫師到病號,都應無條件唯老王之馬首是瞻也。  于是王先生又風光了一陣子。  唯張先生心猿意馬,這山望著那山高,不斷選擇,不斷修正,歲月蹉跎,年華老大,一事無成,唉聲嘆氣,漸漸變成了悲觀主義者了。  十室之內,必有忠信  有十家人居住在一條小河邊,他們粗茶淡飯,麻衣葛裙,互有來往,互通有無,不分彼此,助人為樂,生活得很平淡,也沒有什么不愉快。  這日,上邊通知他們,根據“十室之內必有忠信”的古訓,已決定每十戶人家當中評選出一家“忠信戶”來。評選條件共15項:一、大公無私。二、熱情公益。三、奉公守法。  四、言行如一。五、助人為樂。六、從不說謊。七、扶老攜幼。八、家庭和睦。九、不生邪念。十、公平交易。十一、講求衛生。十二、文明禮貌。十三、無欲無爭。十四、坐懷不亂。十五、動機純潔。上面決定,他們這十戶人家中產生一個“忠信戶”。忠信戶發給“忠信匾”一塊,由另外未評上“忠信”的九戶出資制作。“忠信戶”今后不必出勤勞務,并享受飲食、醫藥、行路、住房、教育、娛樂、養老……諸方面之優待云。  一開始,十家你推我讓,煞是君子風度。無奈上面催評甚急。有一家便說:“要不你們就評我算了。”第二家不服,便說:“評你還不如評我呢。”如此這般,誰也不推讓了,十家爭起來了。又有一家說道:“就沖你們這一爭,誰也不夠條件了,你們忘了要‘無欲無爭’了嗎?你們忘了要‘大公無私’了嗎?爭著自己當忠信,這不是與初衷南轅北轍,背道而馳了嗎?”眾無言。俄而笑道:“這個爭那個爭,我看你小子爭的他媽的最厲害,你狗日的花言巧語這么一白話,把我們老幾位全否定了。誰不知道是你想當‘忠信戶’,讓我們出錢給你買匾呀?講忠信就不能爭實惠,奔實惠就不是真忠信;你呀,你呀!”  評不出來便派人來幫助。十個指頭還不一般齊呢,就算都比較忠信也還可以分個最忠信,很忠信,相當忠信,一般忠信,湊和忠言啊,怎么能評不出個幺二三,搞不出個區別對待來呢?你們給我評!評!評!  十戶轉而互相挑起毛病來了。互相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傳了一圈傳到了當事人耳朵里,便都憤怒起來。便干脆互相抹黑,告密……發生了一場真正的紛爭。  嘆道:“天下皆知善之為善,斯有不善矣。皆知美之為美,斯有不美矣。”  坐井觀天  蛙君幼時,家中有一口淺淺的枯井,他喜歡常常坐進去冥思遐想,高眺遠望。及長,蛙君習畫,尤喜坐入枯井,或系入水井,身圍救生圈,心平氣和,徐徐仰望,特坐獨視,怡然自得。有時看到枝葉扶疏,有時看到花開花落,有時看到陰云一塊,有時看到白云一朵,有時看到明月一輪,有時看到繁星幾點……凡春夏秋冬,陰晴寒暑,風雨雷電,蚊蠅蜻蜓,蝙蝠飛鳥,樹木花草,天光云色,輪廓雖小而變化無窮,均甚可觀。蛙君喜而時習之,揣摩爛熟,因象生意,因意生氣,因氣生力,力發筆從,一幅幅亦古亦今,非古非今的奇畫出世矣。  蛙君畫甚為走紅,以至走向世界,在香港、紐約、蘇黎世的繪畫拍賣市場上亮相,有一幅莫名其妙圖,賣到U、S、D250元。  這一消息傳來,輿論嘩然。或曰,250美元算什么,實是對我美術家之污辱。畢加索之畫曾賣2500萬美元!蛙君售價不過畢老的十萬分之一,實是有辱人格國格。或曰,這250元也是看準了蛙君二百五,才略施小計,吊蛙的胃口,心懷叵測,別有用心,對蛙君表現,應該查一查。或曰,250元是一個偉大的開端,有了二百五才有二千五、二萬五、二十五萬、以至更多,蛙君的畫實代表了時代潮流,體現了東西方文明的撞擊、融合、火花、變奏、誤區、怪圈……云云。  一好事記者對蛙君進行追蹤采訪。蛙君幼稚,便把自己如何如何坐井觀天作畫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記者。記者寫了報道,輿論再次嘩然。或曰,某方面之所以出250元,無非是妄圖把吾們的藝術家全部干凈徹底地趕到井里去。或曰,吾早就說過蛙某的畫沒有前途,怎么樣?勿謂言之不預也。或曰,坐井觀天,其實連二百五的畫也是畫不出來的。記者報道,故弄玄虛,嘩眾取寵,“克里空”,實違背了新聞道德與新聞紀律,必須嚴辦,不可縱容也。  或曰,蛙某坐井觀天,偏注一隅,實是對于藝術事業的挑戰,而他的挑戰居然成功了,驚世駭俗,不能掉以輕心。或曰,蛙某,雖然不才,卻亦不應全盤否定。坐井而畫,誤入歧途,能坐視不管不問不援不救乎?!  于是制定了救助蛙君系統工程計劃。拉上他航海航空航天,令其知世界之大與井口之小以及以往諸畫之微渺,拉上他參與各種招待會座談會冷餐會紀念會發獎會校友會聯歡會追悼會大宴會小宴會舞會今晚我們相識會……令其知世界之美妙繽紛誘惑梯突。蛙君如饑似渴如醉如癡醍醐灌頂,暫停做畫,不談二百五的藝術。而是徜徉宇宙,遨游太空,沉浸人生,享受快樂。人皆謂蛙君好戲,還在后頭呢。  狐假虎威  一樹林,有眾獸,由眾巨獸猛獸輪流做王。這日,獅王告老讓賢,眾獸推舉老虎為王。  老虎謙虛了一陣子,無奈身不由已,便只得應承。宣誓就職畢,大吼三聲,喝道:“為了防止‘狐假虎威’的歷史悲劇重演,為了把我的祖先丟的面子找回來,現約法如下:  “一、本王出巡時,不帶任何隨從,亦不準任何野獸跟隨,徹底杜絕爾等眾獸分享朕的威風的妄想與可能性。  “二、除原配雌虎外,嚴禁任何獸(包括虎子虎孫)進入朕洞,徹底杜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妄想與可能性。“三、嚴禁當面奉承,阿諛拍馬,馬之屁股或許獸獸皆拍,而朕老虎的屁股是絕對摸也摸不得的。  “以上三章,如有違反者,嚼殺無赦,管叫它血濺十尺,片骨無存。切切此布!”  眾獸震懾觳簌,莫敢仰視;繼而掌聲雷動,三呼萬歲。  赤銀狐叩首泣血,用沙瓤氣聲不男不女調有節奏地高呼:“保證執行,保證——執行,保——證——執——行——”  虎揮尾示意,曰:“退下!”  狐對兔嘆道:“等呀等,急呀急,盼呀盼,吾們總算等到了虎王了。怎么樣的智慧!怎么樣的才華!怎么樣的清醒!怎么樣的預見!怎么樣的超拔!怎么樣的氣概!怎么樣的怎么樣!”  兔說:“少奉承!注意!”  狐正色道:“當著它的面吾絕對不說這些,好話說多了沒有好處。相反,吾要提醒它,要多看到自己的不足。例如,它的鼻子就沒有大象長——可大象就常受吾的族獸的騙。狐假象威——你聽說過這個成語吧?象鼻子雖長而嗅覺不靈敏也。而吾們的虎王……唉,當今世界上,除了吾以外,有誰了解它呢?虎王早就指出:絕對不能上狐貍的當啊!”  次日,狐又對羊說道:“您知道,吾們狐貍一向狡猾狡猾的有。但是今天,吾不能狡猾了,吾服了,服服貼貼了。在咱們的虎王面前,吾寧愿化作一攤泥、一攤水,供虎王使用。  一旦虎王來了食欲,想吃狐貍,吾將何等愉快地送肉上門!吾真羨慕爾等羊類,屠宰場上備受青睞。何等地光榮,何等地幸福!而吾獸名聲,歷受自伊索至克雷洛夫等挨千刀兒的作家的中傷,成餐率還不如豬、狗、兔、蛙、蛇、蝎……分配不公啊,分配不公啊!吾生而為狐,這是家庭出身問題,是不能自我選擇的,然而吾最痛恨的就是被認為是狐貍具有的不良作風。吾是何等地忠厚老實,吾要求恢復政策啊!”  又次日,狐對一小虎說:“千萬別告訴你大爺虎王。什么什么?是你爸爸?那就更不能說了。你知道嗎?你老爹這約法三章實在太精彩了。實在是劃時代的。想想吧,象王獅王白熊王鯨王時期吾們這里有多少問題!它們上了狐貍多少當!它們是何等地看不清斷不明,處理失當,寬嚴皆誤!簡直把吾們的樹林變成了重災難區!自從親王殿下的父王即虎王就位以后,這才帶來了多少期望!吾們勝利了!現在是吾林最好最好最好的時期到來了。吾即使肝腦涂地也報答不了虎王啊!如果它不及時提醒,吾們能改掉假虎威騙虎食的惡習嗎?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虎王陛下其實早就指出來了。這話跟殿下說說也就是了。吾知道,它才不喜歡獸們奉承它呢。萬一它知道了,還以為吾要拍虎屁呢。話又說回來了,吾表達了吾的心意,即使受到了誤解,被碎尸萬段也是高興的,其實,虎王明察秋毫,它又怎么可能誤解吾呢?”  銀赤狐堅持不懈地到處講它的體會。漸漸傳出了此狐與虎王有舊的說法;此狐如此不遺余力地為虎王抬轎,不是恰恰說明它們有默契、有共同利益,它們的關系非比一般嗎?接著又傳出了是虎王授意叫此狐到處為它鼓吹的說法。約法三章云云,都是大面上的話。它沒有幾個吹鼓手,行嗎?沒有自己的獸馬,行嗎?又有獸說,虎王禁止的是當面奉承,并不禁止背后歌頌,恰恰相反,世界上哪有不愿意聽好話的獸王呢?不愿意聽好話,莫非愿意挨罵不成?這個狡猾的狐貍呀!它一有機會就吹大王,話能不傳到大王耳朵里去呢?聽了之后,它能不喜歡狐貍嗎?一喜歡,無舊亦有舊,無特殊關系也有了特殊關系了也。  松鼠則認為也可能是真的。我們亦不應該有一次狐假虎威的故事便以為所有的狐貍都要假虎威。它這樣稱贊虎王,又能有多少自私動機呢?從這種稱頌中,老虎得到的,不是比狐貍得到的更多嗎?  眾獸愕然。既而互相使了個眼色:也許松鼠與狐貍是一頭兒的?少說少說,言多語失,不可造次也。  這日,虎王宣布要任命(www.lz13.cn)一位助理,要搞公開性,不搞十幾個野獸七八條尾巴。讓眾獸提名。眾獸轉了轉眼珠,對了對光,一致提名銀赤狐。  經過一段考驗,正式宣布赤銀狐為獸王助理代辦。  銀赤狐發表就職演說,第一條便是反對狐假虎威,第二條是反對阿諛奉承,第三條是對于象、獅、熊、鯨的問題要有一個科學的恰到好處與獸為善的認識……據說,虎最滿意的是它這第三條。因為嘛,可能是它自覺個兒比熊小,樣兒比獅丑,氣力沒有象大,威望又沒有鯨魚高。它一直不無擔心……1979年92年 王蒙作品_王蒙散文集 王蒙:阿咪的故事 王蒙:神鳥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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